吉祥美好的“四君子”：虚谷《四季花卉》品析

四季花卉(国画)133.2×31厘米×4虚谷清代中国美术馆藏

虚谷(1824-1896)，晚清“海派”画家，与任伯年并称。俗姓朱，名怀仁，早年曾参军，任清军参将与太平军作战，后出家为僧。僧名虚白，字虚谷。祖籍新安(今安徽歙县)，寓居广陵(今江苏扬州)。能画山水，长于画肖像，尤其擅长画花鸟动物。

虚谷的《四季花卉》由四幅小立轴组成，构成四条屏的形式。条屏在清代十分流行，是一种介于屏风和立轴之间的特殊形式，常见四条屏、八条屏形式，也可大至十二条屏、二十四条屏，可用以装饰整幅墙面。虚谷这件四条屏，每个条幅都可单独为画，组合起来又可相互呼应。这与通景屏风不同，后者需要将每个条幅按照固定顺序组合起来才能见出整体构图。由于并非通景，因此，在构思和创作时有更多的自由。

四幅画面均没有落年款，除了“虚谷”的名款之外，梅花、菊花二幅都有题句，梅花为“能开天地春”，取自明末清初苏州文人沈钦圻的咏梅诗，全诗为：“冰霜磨炼后，忽放几枝新。独立江山暮，能开天地春。自然空色相，谁与斗精神。野客闲相对，如逢世外人。”虚谷所取这句突出了“春”的主题。菊花的题句为“还来就菊花”，则取自唐代诗人孟浩然的名篇《过故人庄》，诗的最后两句是名句，“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也点出了“秋”的主题。不知什么原因，虚谷并未继续在兰花和水仙两幅中题上合适的点题诗句，这可能是因为在画完成之后，一时没有想到合适的五言诗句。在选择印章的钤盖上，画家也比较随性。梅花一幅用的是“虚谷”白文小印，其他三幅都用的是稍大一些的“虚谷书画”朱文印。相对而言，大印与整幅条屏的比例更为般配，显示出画家在完成作品过程中的调整。

在水仙一幅，画家在画面的右下角钤盖了一枚闲章“天空任鸟飞”，是画中最大的印章。虚谷也号倦鹤，他还有一方“鸟”字印章，常与“天空任鸟飞”搭配使用。“天空任鸟飞”一语，出自唐代大历年间禅僧元览的故事，记载在宋代阮阅所编《诗话总龟》中。元览在竹上题诗：“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 虚谷的身份也是僧人。他的这方印章追溯了这个典故，既是一种身份认同，也是在19世纪后期这个巨变的时代对个人理想和艺术理想的追求。

从选择兰花可以觉察出，画家选择这四种植物不光与季节有关，更重要的是带有美好的寓意。“梅兰竹菊”号称“四君子”，是文人品格的象征。画家巧妙地用水仙来替换竹，由此把四季和四君子两种类型融汇在一起。水仙也具有“清”的品格，与四君子类似。水仙还号称“凌波仙子”，具有柔美的品性。画面中，画家用一根类似枯树树干的物体来作为水仙的背景，强化出刚柔的对比。同时，水仙因为常在新年时开放，因此也成为贺岁的重要主题。“岁朝清供图”在虚谷活动的晚清江南地区颇为盛行，虚谷的水仙也具有这种吉祥的含义。

梅、菊、兰、水仙，其实并没有构成非常典型的四季。秋菊和水仙在绘画中固定地和秋、冬相对应。梅花是冬春之交开放，所以既可对应春，也可对应冬，因此画家有意在题句中点出“春”字，所画的也是梅花初绽，而不是密蕊繁枝。唯有兰花，在作品中应该对应的是夏，但其实兰并非夏季的典型植物。兰花品种繁多，一年四季都有品种能够开放。画面中的兰花以兰叶为主，从横贯上下的石壁上倒伏下来，其他三幅中植物均是向上生长，向下的兰叶恰恰与之形成了呼应，使得四条屏的整体更加丰富。画家没有突出兰的花朵，只在韵律感极强的兰叶中间草草点缀出了两三朵，使人能确认这是兰草而不是杂草。在画面下部的石壁上，画家还画出了几枝灵芝。兰草与灵芝的搭配也是一个吉祥题材，但画家用逸笔草草画出，几乎很难辨认出灵芝的形体，更没有突出通俗图像中常见灵芝的如意形状。虽然如此，灵芝的出现还是为整件四条屏增添了吉祥气息。

从四条屏的尺幅来看，应是供人悬挂在客厅中的作品。客厅作为会客之所，是家中最重要的公共空间。虚谷作品融四季、四君子于一体，同时又有灵芝献瑞、水仙贺岁的吉祥寓意，与会客空间十分协调。虚谷虽然是画僧，但实际上是寄身于佛门的职业艺术家。无论是他的老家、盛产徽商的新安，还是他所寓居的、盛产盐商的扬州，或者是常往来的、正在成为国际都会的上海，都拥有浓厚的商业气息和文化气息。这件四条屏没有上款，说明并非专为某人所定制，但虚谷在创作和构思时一定会考虑到未来的悬挂场所和观赏者。

虚谷早年的绘画生涯从画界画和肖像写真开始，这正与新安、扬州的绘画传统以及商业网络息息相关。他的老家新安是明末清初以来的绘画中心之一，而扬州则是清代中期以来绘画的中心，出现了著名的“扬州八怪”，尤其都以花卉享有盛名。虚谷后来致力于花卉，也是在这个基础上展开的。从这件四条屏就可以看到，虚谷的花卉风格强调的是书法性的自由用笔，而不在于对植物的写实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