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1-16 08:59:33 来源:环球时报
【环球时报报道 赴云南瑞丽特派记者 樊巍 黎巧毅 胡雨薇】过去三年中,与国内大部分城市大多时间都能正常运转所不同的是,中国边境重镇瑞丽共经历了十余次封控,其中最长的一次封控期长达35天。这座曾以翡翠玉石贸易闻名遐迩的城市,过去三年中却数次因为疫情告急成为社会焦点。瑞丽是中缅进出口商品种类最多、规模最大的陆路口岸,对缅贸易占中缅贸易的1/4,占云南省滇缅贸易的2/3。1月8日,位于瑞丽的中缅最大陆路口岸姐告口岸,因为疫情关闭1012天后全面恢复通关。当天,许多与这座城市风雨同舟的人们来到这里,见证了这一历史性时刻。在通往姐告口岸必经的检查站上,“欢迎姐告居商返家复工复市”的横幅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那些曾经不得不离开的人们陆续回到这里,续写着他们的坚韧与热爱。
一、瑞丽为“外防输入”做出巨大贡献
不到瑞丽,不知瑞丽三年之难。2020年9月,两名缅甸偷渡者感染新冠后入境,导致瑞丽多人被确诊,瑞丽也开启了疫情发生以来的首次封城。过去三年中,瑞丽的“9·12”、“11·09”、“3·29”、“7·04”等数次疫情均与境外输入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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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丽防疫情输入为何这么难?在2021年瑞丽“7·04”突发疫情之后,瑞丽市市长尚腊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称,瑞丽市的边境特殊,国界线没有天然屏障,犬牙交错,瑞丽市有7个乡镇,20个行政村,以及79个村民小组抵边,相当于瑞丽市68%的人口都是抵边居住,基于这样的情况,形成了疫情跨境传播的天然有利条件。随着境外疫情的暴发,边境的防控难度越来越大,压力剧增。
《环球时报》近日在瑞丽也看到,不同于国内其他一些边境城市的中心城区离国境线较远,瑞丽市的许多居民区几乎是贴着国境线而建,瑞丽火车站离国境线直线距离仅有约一公里,市文体中心离国境线不到两公里,一个寨子跨越两个国家是这里的特色。开车行驶在城市的主干道上,就能清晰地看到对面的缅甸农民在田地里劳作。
这种水乳交融的地理态势和复杂的外部环境,使得过去三年中,当地“外防输入”的压力极大。一位瑞丽市政府工作人员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过去三年中,除了到瑞丽讨生活和躲避疫情的缅甸民众,还有许多非法出境从事电信诈骗等违法犯罪活动的中国公民也是传播病毒的“源头”,这部分人甚至催生了偷渡业“顶风”发展。
然而,受地理区位特殊、抵边村寨多、边民跨境交往频繁、境外疫情严重等因素的综合影响,瑞丽疫情输入的传播链极其复杂,这使得过去三年瑞丽的疫情反反复复,密集的封控措施严重影响了当地民众的正常生活,许多人被迫离开这里。
疫情前,瑞丽作为全国重要的珠宝集散地之一,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淘金者”。一份由瑞丽市委宣传部提供给《环球时报》记者的数据显示,在疫情暴发以前,在瑞丽市场监管局注册以珠宝为主体的商户共计11341户。加工销售等环节从业人员7万余人,从事直播销售人员近4万人,2020年,仅是瑞丽珠宝翡翠直播行业交易额就突破了百亿元人民币。
但在疫情之后,这些撑起瑞丽特色产业的人却忍痛搬离了这里,林中奇就是其中之一。这位在瑞丽工作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福建籍商人,在向《环球时报》记者讲述自己做出离开瑞丽的决定时,依旧流露出无奈。“瑞丽就是我的第二故乡,在疫情之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林中奇表示,反复的疫情,使得瑞丽人货难通,其商铺所在的商城隔三差五关门歇业,城市停摆,小区封控,孩子没有办法正常上学,最终,全家在人心惶惶中搬回了老家福建。
同样要做出去留选择的还有那些支撑这座城市运转的人。上述瑞丽市政府工作人员介绍称,三年疫情期间,自己和一些有条件的同事也把家人搬到了德宏州首府芒市甚至云南省会昆明,“考虑到孩子需要上学,家人的正常生活要得到保障,我们把家人搬了出去,自己坚守在瑞丽做巡边员、网格员、核酸检测人员。一旦封城期撞上了农耕时节,我们在给被封控的村民送完菜后,甚至还要穿着防护服开着他们的拖拉机给他们把地耕好,一些市民开玩笑说,瑞丽的网格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该工作人员笑称。
关于疫情期间瑞丽人口外流的情况,直观地体现在瑞丽市公布的核酸检测数据上。据《环球时报》记者梳理,在瑞丽市2020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曾指出,当年瑞丽市曾在4天内完成城区28.7万人的全员核酸检测。而到了2022年4月17日,瑞丽市完成的新一轮城区及部分乡镇重点村组核酸检测中,采样检测数则降到了19.2万人。
也正是因为瑞丽市在“外防输入”中发挥的重大作用和做出的巨大牺牲,瑞丽市政府在2021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写到。“作为全国的疫情防控关注度最高、输入风险最高、持续时间最长、传播链最复杂的口岸城市,我们顶住重重压力,以非常之举应对非常之事。成功阻断43条传播链,全部实现动态清零,没有出现社区大规模扩散、没有让一例病例流出市外,为全国全省疫情防控大局作出了瑞丽贡献。”
二、蒙尘已拭,烟火归来
2022年4月25日,已经历多次“封城”的瑞丽再次实现清零,也是在此前后,瑞丽开始迎来复工复产、复商复市的浪潮。在这个过程当中,当地政府最迫切的工作之一就是重振珠宝玉石产业,提振市场信心和活力。
瑞丽市政府相关部门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在4月底清零之后,州、市政府曾组团到广东动员因为疫情离开的玉石商回到瑞丽,并以包机的形式接他们回来。7月,一批从事珠宝文化产业线上、线下经营的从业人员乘坐着瑞丽市政府安排的包机从广州飞抵德宏芒市机场。瑞丽市常务副市长还到机场亲自迎接,承诺“如有疫情发生仅对局部进行封控,不再全域封控”,并表示瑞丽市将出台一系列政策吸引珠宝玉石从业者返回瑞丽,“例如,我们对从事玉石行业人员子女入学等问题作出相应调整,此前我们规定家长必须要在瑞丽居住半年以上,孩子才能在瑞丽上幼儿园和小学,现如今已取消了这条规定。一系列措施的出台后,瑞丽也迎来了珠宝从业人员回归的热潮,”该工作人员介绍称。
林中奇于2022年11月底回到了瑞丽,他形容回归时的心情就是归心似箭。“在回到福建老家后,我在给孩子办理转学时,只找接收借读的学校,而没有给孩子转学籍,因为我知道自己肯定会回来,”林中奇表示,在看到瑞丽政府动员商户“回家”的号召后,自己就举家搬了回来,而据自己观察,身边90%的同行都已经回来了。
“多宝之城”是在瑞丽市最大的珠宝直播产业园区之一,园区内专门进行翡翠珠宝线下交易的吉祥厅于2022年5月1日迎来正式复商,该商城负责人王文波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介绍称,在去年9月份之前,商城的复工率就已经接近95%了,“因为现在临近春节,我们还有一部分商户没有回来,预计春节之后到三月份,商户陆续都能回来,那个时候我们可以完全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对此我们很有信心,”王文波称。
而瑞丽市内另一家大型珠宝电商基地“样样好”的负责人蔡鑫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则为自己一次成功地“赌博”而感到高兴,“去年年初瑞丽发展前景还不明朗的时候,我们基于对瑞丽的信心,投资上千万对园区进行升级改造。在我们提出复工复产的号召后,原以为要半年商户回归的数量才会渐渐回升,但没想到仅仅两个月就有100多家商户回归了,目前我们基地已经有85%的商家已经回来,可以说瑞丽玉石市场的恢复速度真的难以预估,”蔡鑫称。
据《环球时报》记者了解,目前,瑞丽市包括珠宝玉石从业人员在内的回流人数已逾10万。市内多家大型珠宝夜市,线下交易市场,电商直播基地均已全面复市,位于姐告口岸附近的5大珠宝市场也正有序推进复市,由瑞丽珠宝玉石产业所带动旅游业、餐饮业、酒店业也在快速恢复中,疫情给瑞丽这座玉石之都蒙上的尘埃已逐渐拭去,属于这座城市的烟火气正迅速归来。
三、恢复通关后瑞丽的前景必将更好
“短暂的离开瑞丽后,才知道这里无可取代,”林中奇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在回到老家之后自己也尝试通过电商以及寻找老客户的方式维持珠宝生意,但是收入和在瑞丽时相比至少减少了至少70%,身边的同行都认为想要从事翡翠玉石生意还是要来瑞丽。
林中奇分析称,究其原因是因为瑞丽靠近缅甸这个翡翠原石产区,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此自带“流量”,其中,有没有缅甸人来参与瑞丽的珠宝市场很关键。“因为翡翠分为原石和成品,原石大部分是由缅甸人提供,只有恢复通关,来自缅甸曼德勒的原石,才能自由地进入中国市场进行深加工,”林中奇称。
在蔡鑫的电商基地,来自缅甸的货主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这些缅甸货主手中有很好的货品,而且从直播带货的角度而言,有缅甸货主参与其中,似乎可以增加消费者的信任度,因此在恢复通关之后,中缅两国人员往来更加便利,相信珠宝电商的市场也将得到进一步的发展,”蔡鑫称。
在缅籍玉石商Zin myo thu看来,一个繁荣的玉石市场少不了中缅两国人民的共同努力,这位在中国出生的“中国通”用“相辅相成”来形容这种关系。“华人对于翡翠玉石有着特殊的迷恋,因此中国这个庞大的市场对于缅甸玉石商而言很重要,而且依托瑞丽这个中国最大的翡翠交易市场,还能把翡翠生意拓展到马来西亚,泰国,新加坡乃至欧洲,中国的物流能力可以保障国际贸易”。
但与此同时,Zin myo thu认为只有让更多的缅甸人参与到这项生意,才能进一步壮大玉石产业,“我对中国朋友的消费能力和市场前景毫不担心,只是缅甸从事这项生意的人相对而言太少,这使得原石供应能力受限,从而影响整个产业的发展,但我相信,一旦中缅两国恢复通关后,这个产业一定会迅速火爆,”Zin myo thu称。
对于恢复通关抱有期待的还有一些选择在瑞丽投资的企业主。近些年来,一些劳动密集型的代工厂或是迫于上游企业的压力,或是出于降低用工成本的考虑,将工厂搬离中国,选择落户于东南亚国家,但是也有一些企业主选择将工厂搬到瑞丽这样的边境城市,选择了跨境劳务合作的发展模式,对于它们而言,通关的意义则更为重大。
陈喜乐是瑞丽市工业园区内一家帽业公司的总经理,他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疫情期间,为了留住缅籍工人,自己给每位员工每月增加了500元补助,即便这样,还是有许多缅籍员工要求回乡,如今厂里只剩下200多名工人,产量上不去,成本降不下,只能期待恢复通关后,能够雇用更多的缅籍员工扩充产能,控制成本。
遭遇同样难题的还有瑞丽尚宝电子元件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朝霞。她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介绍称,三年疫情期间,工厂虽然订单不断,生产没有一刻停顿过,但是缅籍工人流失严重,原本700人的生产队伍,缩减到只有三百人,这严重限制了工厂产能的扩充,“这三年,我们基本上是在原地踏步,如果不是因为疫情,我的工厂至少已经有一千名工人了,”李朝霞称。
正是因为如此,李朝霞对于通关一直充满期待。在得知国门要开放之后,她赶紧把工厂旁的一栋厂房也租下来,目前,虽然工厂只有300余名缅籍工人,但是恢复通关后,她表示自己有信心将生产队伍扩充至至少800人。
李朝霞表示,就投资环境而言,投资瑞丽远比把工厂搬到国外更合适,“由于这里的开发才处于起步阶段,疫情可能会暂时阻碍招商引资工作,未来,随着配套的设施以及企业更多,政府出台相关措施更好地解决员工跨境上班通行便捷性的问题,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企业会考虑来瑞丽投资,”李朝霞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