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书写怎样的儿童世界?

2021-11-12 06:00:33    来源:环球时报

【环球时报记者 张妮】国产电影《皮皮鲁与鲁西西之罐头小人》自9月30日上映以来,累计票房已超过5700万元人民币,创下国产真人儿童电影票房新纪录。有评论称,《罐头小人》开了个好头,未来将通过电影、剧集、动画等多种改编形式打造“郑渊洁宇宙”。

只有真正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才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而所谓优秀往往是深刻思想与轻松明快风格的结合。在近期闭幕的第六届“北京十月文学月”上,不少儿童文学作家认为,当前一些国内儿童文学作品晦涩难懂,还有一些作品孩子不爱看,因为觉得太假。“我主张书写的儿童世界,是一般性过滤的世界,而非超级过滤后的世界。”儿童文学作家张忠诚说,“我希望孩子通过阅读了解世界的真实,在他独立踏入社会洪流时保有适度的戒心,在经历创伤之后依然相信天真。”

“就像衣服包裹不住躯体”

“孩子需要读深刻的作品吗?答案是肯定的”,曾获冰心儿童文学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的汤汤近日在第一届小十月青年作家创作营上表示,孩子需要读思想性强的作品,富有思想性的文学作品会启迪他们的智慧,点亮他们的心灵,引导他们去思索人生和世界。但过分关注儿童文学作品的主题思想会让创作走向狭隘。“如果一味追求深刻性和思想性,看哲学书就可以了,而文学的功能更多是表达文化和情感,是对心灵的抚慰。一些童话作品不缺乏思想,也不缺乏情感,但故事呈现不是太直接就是太晦涩,总体来说不自然,毫无新意。背后的原因也许就是故事驾驭不住思想。”

汤汤说,如果把思想比喻成躯体,故事就是衣服。如果故事带不动思想,就像衣服包裹不住躯体,或者穿得很狼狈。“举重若轻是文学表达的一个高境界:哪怕很大、很深、很晦涩的主题,也能用一种轻松和巧妙的方式表达出来,让人读得兴致勃勃,心灵同时被照亮和震撼”。她以德国艺术大师赫姆·海恩创作的绘本《大象的算术》为例称,这本书说的是一头小象,1岁时每天拉1个粪球,2岁时每天拉2个粪球……小象变成大象,拉的粪球越来越多,到了50岁每天拉50个粪球。然而,到了51岁的时候它拉49个粪球,后来越来越少,某一天一个粪球也拉不出来了,老象明白自己的故事要走向尽头了。“这个故事写了一个很深刻的生命主题,可是作者写的居然只是吃喝拉撒数粪球的故事,多么好玩。小孩看得很开心,大人看了会心一笑,这种举重若轻的智慧给我很大启示。”

“如果把世界过滤得只剩孩子,这样书写的世界是虚伪的”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到楼下有个小女孩在哭,另外3个小女孩一起跳皮筋,根本没理她。我问怎么回事?原来,3个小女孩中有一个孩子王,长得非常漂亮,她就跟另外两个女孩说,那个女孩长得那么难看,不要跟她玩。”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发展与合作中心主任、儿童文学作家张国龙以此为例称,“这是不是儿童的中间地带?很多小学中年级的孩子都不看我们的儿童文学,因为他们觉得太假了,儿童的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我们应该书写怎样的儿童世界?张忠诚认为,儿童世界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也不是真空的。他们的生活和成长空间与成人绝大部分是重叠互融的。这个空间每天都在影响着儿童的成长,让孩子发现人性的善美和丑恶。但因为儿童文学的特殊性,它一定不是、也不可能是对现实世界的完整呈现。“这种选择性回避,我个人称之为‘写作过滤’,我们应该选择几级过滤网才合适?目前还没有一个标准。当下我们的儿童文学书写是否存在过度过滤?也值得我们检视和反思。”

张忠诚说,他最近问10岁的儿子最爱看哪本书,儿子想了想说:《白轮船》。这是吉尔吉斯斯坦作家艾特玛托夫的一部中篇小说。“《白轮船》的作者其实什么都没有回避,他连最大的悲剧——儿童的死亡都没有回避。当然,艾特玛托夫处理悲剧的方式极其高明。”

在张忠诚看来,如果把世界过滤得只剩下一群孩子,这群孩子也只剩下无理由的顽皮、天真、友爱和互助,这样书写的世界是虚伪的。“我希望我书写的世界,在冻掉下巴的旷野上能有一间暖屋,善与爱不是世界的全部,却是这个世界的基本面。我希望孩子懂得人心向善,世界不是足够的美好,美好的世界正等着他和他的伙伴去建设。”

中国儿童文学有独特优势

近年来,青少年患抑郁症甚至自杀的情况日趋严重。“优秀的儿童文学就像药一样,其配方和服用量是相对适合的。”儿童文学作家何南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孩子的心灵既易受伤,也易得到抚慰,而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对于一颗健康的心灵而言是营养,对亟待疗救的心灵而言是良药。何南认为,儿童文学的写作和读者对象是有梯级区别的。在接受与理解上,让孩子够得着值得鼓励,但跳得太累难免产生畏难甚至厌倦心理。“以我最新出版的长篇儿童小说《破晓》为例,它就是一本适合小学高年级和初中孩子读的书,里面的人物形象和情节较为复杂,线索和悬念较多,较适合亲子阅读,但如果让太小的孩子读,或许有些揠苗助长的味道”。

长期以来,中国儿童文学市场被几部外国名著垄断,而中国儿童文学作品成功译介到国际的例子不多。“个中原因很复杂。但可喜的是,这种情况正在发生改变。”何南表示,自曹文轩斩获“国际安徒生奖”之后,在国家层面对“讲述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的倡导和对儿童文学创作的重视下,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和作品。有识之士已在做将中国优秀儿童文学作家及其作品译介到国外的工作。

曹文轩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有人说中国的儿童文学作品不如国外,这与事实完全不符。而事实是,无论从销售量、整体好坏、文学水平上来说,中国儿童文学的最高水平就是世界儿童文学的最高水平。“我相信曹文轩的话,但我想补充的是,无论水平如何,都只代表过去。水平越高,越不能固步自封,越要走出去、引进来,形成良性发展。”何南表示,中国儿童文学作家的优势是明显的。五千年悠久的历史、广袤雄奇的土地、叹为观止的物产、多彩的民族、古人的经典思想、前人的文学高峰等都是独特优势。“可以说,即使国内的儿童文学作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一瓢的营养已足够丰富。于是‘甜蜜的烦恼’又来袭:这‘一瓢’如何取?”何南相信,随着国内外同行间的交流活动日趋增多,这个问题有望迎刃而解。